老黄牛死了���这头���黄牛叫“号里娃”��?/p>
那时，生产队里每头牛都有名字，诸如扁担犄角���牛司令、白眼圈等���号里娃��有力气，��乖，是能在牛群中领头的头牛���所以，我们都把它叫号里娃���它被使役得��多，犁地的时候，社员们都争先恐后地去抢着牵号里娃。它对生产队的贡献最大��?/p>
有一天，它走起来前腿有点跛，��跛一跛的，似乎���踩了空。生产队里的饲养员请来公社兽医站的兽医来看了看，给它打了��针，灌了点中药���兽医说，号里娃的腿可能受了伤，歇两天就好了。可是，两天后，号里娃却死了�?/p>
1979年，我担任了村里的兽医���经过去兽医站学习，并综合给牛羊治病的经验，我判断：当年给号里娃治病的兽医是庸医。号里娃很可能是吃下了麦草中混杂的短铁丝，铁丝穿过胃直刺心包而致死的。因为当时从外表看，号里娃的腿一点受伤的痕迹也没有���它当时走路有些跛，只是想去护一下疼痛处。这就跟人胃疼时，会不自觉地去用手摸��摸���揉��揉疼痛处��样���当时，生产队里的牛羊因此致死的有不少���号里娃死前的表现，与之吻合�?/p>
号里娃死了，按照惯例，剥了牛皮，将牛肉煮熟了，按人头分给每家每户。���牛皮就会被请来的皮匠在涝池（池溏）里泡软，再割成条子，合成牛皮绳子，分配给社员使用。在那时，我们这些小年轻都盼望生产队死牛—���死了牛，可以吃牛肉。我们一年里只有过年时才能吃��点点猪肉。生产队终于死了��头牛，我们暗自高兴有牛肉吃了。生产队长已经派了两个社员去剥牛皮，把煮牛肉的人也派好了。可是，就在这时，我们吃牛肉的涎水还没有流出来就被一个人堵回去了。这个人是生产队里的老贫协主席赵有富，我们都叫他三叔�?/p>
三叔义正辞严地给生产队长说：“号里娃不能剥皮吃肉，埋了它。���生产队长一听，眼睛瞪大了：“为啥不能吃？���三叔只有一句话：���不为啥，埋了它。���生产队里的人知道，这头号里娃是三叔当生产队长的时���从集市上买回来的���有��年夏天，三叔套上犁吆喝着号里娃去坡地里犁麦茬地，在沟边回犁的时���，三叔��脚踩在了刚下过雨的沟边，掉下去了；可是，三叔死抓��犁把不放，他叫了��声���号里娃”，号里娃和套在梨上的另��头牛猛地向前��拉，三叔被拉上来了���当时，三叔如果掉进深沟里，死伤难料了��?/p>
村里人都知道三叔对号里娃有感情���但是，村里人觉得，自从有了生产队，凡是死了的牛，都是剥皮吃。牛的命运就是这样的：被人使役，老死或病死，被人剥皮吃肉—���号里娃怎么能成例外呢？因此，三叔不叫我们剥牛皮吃牛肉，大家都很气愤。尤其是我们这些小年轻的，乱嚷嚷，在背地里骂三叔多管闲事�?/p>
生产队长劝三叔放弃埋号里娃的想法，不要得罪全队人。三叔平静地说：“要剥号里娃的皮，先把我的皮剥了。���生产队长说：���哪能呢？���三叔说：���号里娃为咱劳累了一辈子，咱们要有良心���它吃了多少力，大家都知道的。我们让它浑浑全全地入土吧������生产队长笑了：“三叔，人是人，牛是牛，牛生来就要让人使役，死了就要被人吃的。���三叔说：���牛和人是一样的，它们���人性���它们也有脸面���人再穷，死了也要裹��张席才埋掉�����?/p>
生产队长��看，劝不动三叔，也不能来硬的。三叔在我们第三生产队不仅声誉高，在全生产大队也是有口皆碑的。无可奈何的生产队长撒手不管了���尽管社员们都在抱���三叔，也毫无办法���有的小年轻说三叔把老黄牛当作先人对待，死了还叫它死得有脸面。然而，谁也执拗不过三叔�?/p>
当天下午，三叔叫上了他的两个儿子，将号里娃抬上架子车，拉到生产队的坟地里埋掉了���他给挖好的土坑里先铺上��层麦草，把号里娃推下去，摆顺，再在牛身上盖上��层麦草，才将黄土填进去��?/p>
晚上，夜阑人静，生产队的两个年轻人扛��铁锨镢头，拿上刀子，提着竹笼到了坟地里���他们想卸一条牛腿拿回去煮着吃���他们刚找到埋牛的地方，还没动家伙，只听藏在土塄上的三爷��声喊叫：“谁？是谁？”两个年轻人��听，赶紧跑走了���三叔在土塄上守了三个夜晚，没有人再敢去偷牛了��?/p>
三叔保住了一头牛的尸体���用当代人的说法，这头叫号里娃的牛，是我们生产队里的牛之中死得最有尊严的。这尊严是三叔用他的善心和正直赢得的�?/p>